衡南不是故意不理人,只是又在梦魇,她也无法控制。
少女的脸蛋藏在蓬松的被子中,显得格外孱弱,额头上布满冷汗。她双眸紧闭,濡湿的睫毛微微颤动,发白的指节痉挛地抖动着。
心脏很痛,仿佛有一捧玻璃渣,在她心口搅动——又来了。
十六岁那年夏天,她的人生被突然出现的、查不出任何缘由的胸口痛改变。胸腔里好像藏着几片碎玻璃,它们试图拼凑在一起,在过程中划破了她的血肉。
等它们拼好以后,她的精神力变得格外衰弱,经常出现幻觉,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,听得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。
父母、同学、老师,满脸担忧地捧着她的脸,嘴唇一张一合,她瞪大眼睛,仿佛失聪,什么也听不到。
与之相对的是,她的感觉却变得极为敏锐,她能从文字中看出发信者的经历,能从建筑表面看到场地原本的历史,能分辨出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的命火强弱,是不是阳炎体。
她为普通人的童年慢慢褪色,前半生出现在生命中的人在记忆中变逐渐模糊,正常的感情像流沙一样褪去,一股阴冷的、长久的孤寂像暴雪一样将她笼罩其中。
她变得极其冷血,不会再为师长亲朋的哭脸或失望感到一丝一毫的怜悯。他们也在她无助哭泣的数百个夜晚,离她远去。
“我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,你怎么偏得上富贵病……”
“配合电击治疗,医生怎么会害你?”
“都是心理的幻想,坚持坚持不行吗?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……”
雨夜里,她撑着伞,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。她怀疑自己上辈子是生活在下水管道的野猫,不然怎么会有着与生俱来的苟且偷生的本能?
她聪明地辨认人群中对她有利的人,尽量和精神力强的人多相处一会儿,抵抗幻觉的侵袭。
霓虹灯下的城市,车与人川流不息,马路上积水如明镜,衡南踏进积水里,她在水面中看见了一个不同的自己:倒影中,她身着双层长裙,鸦青鬓发,木簪斜插,手里提着一盏橘黄的灯。
她到底是谁?
“喵——”的一声嘶哑哀鸣,黑猫踩过水面,再度平静后,水面只倒映着短发少女茫然的面孔。
“太太没有病……”盛君殊的声音传入耳中,这是好多年来,第一个笃定地说她没有病的声音。
一阵热流涌入胸口,包裹了她,安抚了她,她不再疼痛,坠入新的梦中。
她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,外头是夏夜虫鸣,一条肉乎乎的胳膊扒着她的腰身,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说:“师姐,山上有蚊子,还有臭虫。你怎么睡得着?我好想回家。”
听到有虫,衡南浑身汗毛倒竖,从小到大她最怕虫。她的手摸过去,摸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,还有肉乎乎的脸颊。
梦里的自己将怀里的女童抱着,轻声安抚,好像是个古代师姐的样子,就算自己怕得要死,还要安抚年纪更小的师妹。
等天亮了,“自己”又带着这个师妹,去山下杀敌。
竹叶飒飒摇动,兵戈响,有个和盛君殊很像的声音,从背后喊了一句“衡南”,抓住她的手臂往回一拽。他的力道极大,她整个人踉跄几步,一头撞在他怀里。
她的额头抵着他颈下,少年身上热极,混杂有洁净的松香气味,这个味道盛君殊怀里的一模一样。他的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,骨节分明的手,敷衍地在她鬓发上揉了一下:“这种怨灵你还应付不了,不要冒进。”
刀光乍现,风声过耳,肃杀得干脆利落,旋即背后“噗嗤——”一声,有热血溅在她裙摆上。
他的手腕无意中碰至她的耳尖,她的心就狂跳起来。
世界仿佛就此寂静下来。自己的心脏在胸膛跳动冲撞的声音,被无限放大,通通、通通、通通,在那个怀抱里,一种濒死的紧张和耻辱的快活,压倒性地覆盖了一切疼痛。
她的手无意识地紧握着那枚灵犀佩,越攥越紧,仿佛要将它捏碎一般。
“太太!”
衡南猛地坐起来,梦魇后大汗淋漓,万物声音灌入耳中,觉得精神好了一大截,竟然有种沉疴去除的感觉。
除了在梦里疯狂暗恋着那个送上门来的便宜老公盛君殊,让她感觉有些别扭,衡南理了理头发。
郁百合兴冲冲地反手关上门:“太太,今天有惊喜。”
她的手从背后伸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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